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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医生“许老”——追记山东大学齐鲁第二医院终身教授许纯孝
发布时间:2025-08-29 来源: 浏览次数:184


许纯孝



许纯孝在病房



许纯孝获得医院功勋人物奖

      “许老,今天您又没吃降压药吧?”
      “小周,你比我这老头还唠叨!”
      某年初春,山东大学齐鲁第二医院(以下简称“齐鲁二院”)泌尿外科的走廊里,护士长周荣红佯装生气地“训”着许老。
      时年八十多岁的许纯孝耳聪目明,走路带风,握了一辈子手术刀的手依然稳如磐石。他习惯背着手站在病房门口,像一株苍劲的松柏,目光扫过病历本时,却倏然柔和如水——那里躺着一份来自甘肃的加急转诊单。
      走廊尽头,实习生们正围着窗台上一排纸杯练习打结。钉子穿绳,杯底穿孔,这是许老自创的“许氏外科结练习器”。“手要稳,心要静,结打得像绣花。”他捏着镊子做示范,放大镜在白发间晃成一片银光。
      深夜,急诊室,无影灯穿过寂静,这些训练派上了用场。一天,抢救建筑工人时,许老的手在患者血肉模糊的腹腔中“盲探”三分钟,竟精准夹住破裂的输尿管。“医者的眼睛长在指尖上。”他常对学生们说。
      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曾是中国泌尿外科领域的“天花板”——他让肾癌肺转移患者通过一个切口重获新生,让14岁车祸少年从“痛不欲生”到成家立业,他在古稀之年“白手起家”,将一家初创医院的泌尿外科带入全国一流行列……不仅如此,他把看病当成唯一爱好,将“治好病、少花钱、待病人如亲人”奉为圭臬,赢得无数患者的认可与信任。
      时间的钟盘定格在2025年1月10日,许老去世。从此,泌尿外科少了一位学科带头人,天堂里多了一位白衣执甲的老先生。

      □蓝茹 袁玉起 陈鑫举

一人撑起一个科室

      一切从零开始。
      1997年的夏天,山东第二支国家队医院山东大学齐鲁第二医院(山东大学第二医院)开诊。
      凌霄花攀上围墙,美得像一团火,开在许老心里。年近古稀的他,听从组织的召唤,毅然决然来到这里,组建泌尿外科。当时齐鲁二院仅有一排门诊楼和一座住院楼,许老随身带来一件沉甸甸的“宝贝”——自费购买的价值10余万元的膀胱镜,这是“白手起家”的见证。
      担子重、时间紧。作为齐鲁二院初创时首批重点学科,谁也没想到日后能跻身首批全国重点学科行列,历史的重任和使命在肩头,更在心头。
      凌霄花开了又谢,时间来到1998年,丹桂飘香之际,年仅14岁的小张,因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留下了严重的损伤后遗症,辗转省城多家医院不见好转。
      “你们为什么不找齐鲁二院许纯孝看看?好多外地的、比你严重得多的病人,都是找他治好的……”护士的一句善意提醒,让小张重新燃起希望,又半信半疑。
      两天后,许老给小张做了第一次手术,麻药过后,小张就感到与之前治疗明显不同,疼痛和不舒服等感觉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待病人如亲人”,许老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后来成了泌尿外科的科训。只有真正把病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医生才能设身处地地治好病。好医生被口口相传,病号越来越多……许老带领团队构建了完整的诊疗体系:从肾上腺疾病到泌尿男生殖系统肿瘤,从畸形矫正到性功能障碍、生育障碍等各类疾病,均形成规范化的诊疗方案。值得称道的是,作为省内最早开展血液透析技术的专家,许老为大量急慢性肾衰竭患者开辟了生命通道;更通过首创的精索内淋巴管造影技术为丝虫病乳糜尿患者实现术前精准定位,显著提升了手术成功率。
      学科建设需要传帮带,讨论病例与“站着交班”一样,都是许老的传家宝,也是留给二院医生的“必修课”。许老高度重视“五讨论制度”。所谓“五讨论制度”,涵盖入院病人讨论、手术前病人讨论、病危病人讨论、死亡病人讨论及出院病人讨论。当然,一些疑难病例,还要拿到全院讨论,从中汲取宝贵的经验和先进的做法。
      许老曾救治过这样一个病人。当年,有一个病人说肚子上有一个肿瘤,医生检查发现腹部确实有一个包块。有个实习大夫在查体的时候就说这个病人有一个特点,这个包块时大时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在手术前讨论的时候提出来,许老就问他什么时候大什么时候小,他说不知道,就让他去问,问回来说小便的时候小。“这是膀胱啊,不是肿瘤!”后来,经过检查印证的确是尿潴留。
      “8年时间,没有一例病例诊断错误,更没有一例病例手术方案有问题。”许老无论多晚下班,下班前都一定要去看望病人。
      学科引领不仅需要病人的口碑,更需要业务平台的建设。全国领域内唯一全英文杂志Current Urology(《当代泌尿学》)就是许老带领科室创办的。从第一篇投稿,到如今成为泌尿外科领域具有重要国际影响的专业期刊,许老带领团队引领着国内乃至国际泌尿外科研究前沿。作为山东省医学会泌尿外科学分会名誉主任委员,许老对专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2002年10月,牵头成立山东大学泌尿外科研究所并任第一任所长,2006年山东省医师协会泌尿外科医师专业委员会成立,许老是第一任主任委员。《临床泌尿外科学》《许纯孝泌尿外科病例汇粹》等专著相继出版。
      “凡是许老诊断过的病例就不要再到北京、上海去看了。”有多个病人从齐鲁二院看过又去北京、上海找专家,可专家一看是许老看过的病例,就会直接告知患者可以回山东治疗,方案没有问题。许老不介意患者去北京、上海看看,其实也是在印证他的治疗方案。
      实至名归之花,竞相绽放在他“生命不止奋斗不歇,只为纯爱佑苍生”的奋进征途上——
      2017年5月,已86岁的他,作为“齐鲁二院发展创建者、开拓者、奠基人的优秀代表”之一,荣列医院“建设发展功勋人物”;
      2003年和2005年,二次获评为“山东省行风建设标兵”;
      2004年,被评为“全省卫生系统廉洁行医模范人物”;

      2005年11月,又两度荣膺行业最高奖——“中国医师奖”“全国卫生健康系统先进工作者”……

亲如家人的医生

      医院墙角的梅花暗自吐香。因术后治疗的需要,小张与父母不得不留在医院过年。
      “好吃不如饺子。大年初一,吃顿水饺就是团圆。”就在小张的父母叹气发愁时,许老和老伴给他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水饺。“自己包的,快尝尝!”
      “不行,不行,从来都是病人给医生送东西,哪有医生给病人送吃的?”小张的父亲不停鞠躬致谢说,“活了40多年了,难得遇见这样的好医生”。
      此后,小张就特别留心许老的一举一动,每次住院治疗,也成了他别样“憧憬”的日子。在他心目中,许老就像自己的爷爷一样。
      “许爷爷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好,真的是如亲人一般,让人一见到他,病就好了一大截似的。”小张则被许老爱称为“小张”或“小张小伙子”。
      人们并不知道,齐鲁二院泌尿外科有个特别的规定:年轻大夫和护士对病人不能直呼其名,也不能用床号来代表,而应根据不同的年龄性别,以礼相称,这样更有利于与患者沟通,亲切的称呼对病人也是一种情感慰藉。
      “比称呼更温暖的,是许爷爷真正做到了看好病、少花钱。”
      面对患者家属塞来的红包,许老总是“来者不拒”,但转身就会让护士长或秘书将红包交为住院费,并开好发票,等患者出院时一并把剩余的钱和发票返还。从1998年到2000年,他“收下”的红包超过13万元,每一笔都化作了患者的爱与希望。自此以后,这位老人家“不收红包”已被病人口口相传。

      “我‘收下’红包,是给患者吃下一颗定心丸。”许老用这样的方式,安抚着患者和家属焦虑的心,坚守着医者的初心。

一个刀口切除肺肾两处肿瘤

      提起那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医生都没听说过”的癌肿转移切除术,让人无法不感叹许老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的医者仁心和医术的精湛。
      那位男性患者年过花甲,肾癌肺转移,两处脏器分别有一个拳头般大小和两个鸡蛋大小的癌肿组织。家属和病人强烈要求手术,但那时还没有腹腔镜,只能开刀切除,需要泌尿外科与胸外科的专家一起做,常规手术方案是做两个切口,即胸部和腰部各一个。

      许老与胸外科的主任商量,这样病人太受罪了,还是尽量选择一个切口吧。最后便在胸部第七肋骨间切了一个口,肺脏暴露出来后,先把肺上的两个转移病灶切除,然后把肺放瘪,让膈肌暴露出来,再把肾上的病灶切除。可当时通过那个切口,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肾脏,许老就伸进去一只手,摸着做,因手握着个拳头般大小的瘤子,切口太小,拿不出来。许教授就在瘤子上缝了两根线,然后抽出手来,轻轻拽着线,慢慢把它拽出来了。方案一出,现场的医护人员直说精妙。

“许氏佳话”

      泌尿外科空间不大,却“五脏俱全”,边边角角里,都在上演“许氏佳话”。
      仅8平方米的医生交班室的窗台旁,放了一些小东西:一排纸杯,杯底有个洞和一个纸板,纸板上有一个小钉子,钉子上拴了两根线并从杯子里拉出来。年轻医生的任务就是把手指伸进杯子里,模仿手术后的情景练习打结。
      一次、两次、三次,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这里常有一个陀螺般旋转忙碌的身影——许老的学生,葛南,现任齐鲁二院泌尿外科党支部书记。
      要想成为许老认可的学生,先要翻过一座大山,即“许氏外科结练习器”。
      交班室“许氏豆米分离角”也很受欢迎,那个角落的小桌上,有一大、三小4个碗,许老把大米、小米和绿豆3种粮食混合装在大碗里。年轻的医生们拿着钳子和镊子,把它们一一夹出来放在各自的小碗里,目的就是练习手眼配合、轻拿稳放等能力。大家顺利过关后,许老又找来有机玻璃和纸板,钻上洞,用淘汰下来的镊子让大家模拟做腹腔镜手术。原来枯燥、磨人的训练,瞬间变得生动有趣,为年轻医生的快速成长和科室的迅速发展奠定了良好、扎实的基础。
      时间来到2005年初冬时节,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在车祸瞬间被撞飞摔到路上,下半身撞到了柱子类的硬物上,造成会阴部严重损伤。大约凌晨1点半时送到了齐鲁二院,许老接到电话后,立即让值班大夫通知所有的医生赶到科里。
      大家赶到科里后,在许老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读懂:许老看到病人后,就已经有了处理方案。他让大家都来并各抒己见,其实是希望大家能从中学到有效处理这类损伤的方式方法。齐鲁二院党委副书记、时任泌尿外科行政秘书的孟彦没有想到,许老让他主刀并带着其他医生在边上助阵,就是为了让年轻医生能尽快成长起来。
      那场手术于凌晨3点开始,直到5点多才结束。
      天未亮,黑漆漆一片,大家一边收拾着器械,一边看着银发闪闪的许主任,暗自想道:手术顺利做完了,许老是不是也该回家休息了。他一走,我们大家也能休息一下了。
      许老话锋一转,打碎大家的美梦: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回家也会打扰家人休息,不如留下来一起讨论下病历吧。
      话音落下,大家微微怔了一下,有些心疼许老的身体!白天,他与大家一样辛苦了一天;晚上,又在手术台边站了3个小时!这对于他这样一位74岁且患有严重糖尿病的老人来说,精力、体力和意志力,都不是一般的考验和挑战!
      许老个儿不高,大约1.72米,体重最重时约为65公斤,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上海一个建筑工程师之家,童年时代曾随父母在“九省通衢”的武汉和雾都重庆生活、求学过,所以他还算标准的普通话里,不时会蹦出一二朵浪花一样的吴侬软语,令他本就和蔼可亲的朗朗笑语里,更多了一份雨后绿荷红莲“卷舒开合任天真”的清雅、率真和深幽。

      现为泌尿外科膀胱镜室负责人的周荣红,曾是齐鲁二院泌尿外科初创时唯一的护士,多次含泪说:许老不仅待患者如亲人,对待同事也是亲人般的温暖。自己家在外地,平日里他给予了太多无微不至的关怀,工作上严要求,生活中常问候,结婚、生子,人生的大事,都有他的身影,过年还给女儿发红包。周荣红心怀感恩,尽心尽力当好医生的助手、病人的守护者和好帮手外,还见缝插针地多学、多看、多钻研,努力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和能力,以至于现在许多实习生甚至是一些老大夫,遇到拿不太准的膀胱X片时,都会不约而同地说,“请周姐帮忙看一下吧”。毕竟她曾跟着许老看过2万余张膀胱X片。

4本密密麻麻的笔记

      许老在七八十年代医疗援外、援藏工作中,曾创造了“既援助过坦桑尼亚,又援助过巴基斯坦,同时还两次援助我国西藏”的纪录。
      “因当时援非、援巴医疗工作,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艰苦,同一人这两个地方都去了,除非自己主动、坚决地要求,否则组织上是不会这样安排的;援藏也基本是一人只去一次,像许老这样二次援外、援藏的,在当时真的是令人敬佩,难有第二人了。如果不是一名老共产党员对医学事业炙热而纯粹的爱,谁会这样自讨苦吃、自我加压?”葛南满含敬意的讲述和追问,如石入湖般荡起粼粼波光……
      许老学习免疫学一事也很让人动容。
      2003年初夏,齐鲁二院明德楼8楼,上午查完房后,许老突然叫住孟彦悄声问道:你学过免疫学吗?
      孟彦一听就忍不住笑着道:怎么?您老对免疫学感兴趣了?可是很遗憾,我没学过。我上研究生时,还没有这门课。这几年,这门学科的研究才逐渐热起来。我也只是学了一些,略懂一点儿,但不是很系统。
      “这就够了。你能帮我找一本免疫学的教材吗?内容要全面、系统,能完整介绍这门学科的。”许老急切认真地说着。
      孟彦却惊讶、敬佩且不解地感叹和提醒道:“您都是八旬之人了,还学这门新兴学科啊?!”
      许老一脸严肃认真地说:“我带着研究生,我自己都不会,怎么指导人家啊?”随后用眼神示意“快去”。
      孟彦立即跑到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图书馆里找书,结果发现竟然没有一本满意的,都是三三两两散落在其他一些医学书籍中,压根儿没有许老所说的很完整、系统的、专门的免疫学书籍。 他随后又跑到新华书店去找,如愿看到了一本又大又厚、足足有900多页的《现代免疫学》,他大致翻阅了一下,觉着内容很全面、很系统又深入浅出,初学者看起来应该不吃力,就买了下来送给许老。
      匆匆过了两个多月,许老竟然来还书了,同时还带来了4本笔记。
      原以为,这么厚一本书,许老这么大年纪了,眼神又不太好,拿着放大镜看,就是白天黑夜连轴加班加点地看,也得四五个月,甚至半年时间吧。可这仅仅过了两个来月,许老不仅看完了,还记了4本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
      “看好病,少花钱,待病人如亲人”是许老用一生践行的从医信条。而这3条中,首先也是最不易做到的,就是待病人如亲人。有人问许老,把“亲人”换成“朋友”行吗,许老不加思考回答,不行!对待病人必须全心全意,必须设身处地。
      此后,如何像许老那样,用经得起考验、检验的医德医术或职业技能和水平,履好职、尽好责,走好自己的人生路,就成了齐鲁二院泌尿外科年轻医生们不懈努力的动力和孜孜以求的方向。
      在泌尿外科住院大厅,孟彦泪眼婆娑地站在那面挂满数十块金光闪闪牌匾的墙前。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牌匾,“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山东省重点学科”“山东省重点实验室”“山东大学泌尿外科研究所”“Current Urology(《当代泌尿学》)杂志编辑部”“亚洲男科学协会男科医师培训学院”“中国医师协会男科医师培训学院”……在这片荣誉与成果交织的土地上,许老播撒下的火种,将永远燃烧。他如那圣洁的莲花,将永远陪伴、鞭策着医院的每一位医护人员,一如既往地用心、用情、用力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健康服务”的宗旨。

      许老已经离开了我们,但这位把“纯粹”写入名字的老人,留给世间的,远不止治愈的病人与创新的术式,更在于对病人高度负责、全心全意的医者仁心,对医学事业不懈追求、精益求精的精诚匠心,对理想信念矢志不渝、笃行不怠的信仰诚心。他的高尚品格永远芬芳,他的济世情怀代代传承,他的精神丰碑已融入齐鲁二院的血脉基因,指引着年轻医生们在健康中国的壮阔航程中破浪前行,继续书写“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永恒诗篇。


来源:大众日报